徐碧城从来没觉得,自己和陈深会是这样一个状态。她以为她会和陈深幸福的结婚、生子,然后彼此陪伴度过余生。
结果却是,她不愿意,他也不愿意。
她和陈深回到了上海,以前住过的那栋小楼早已不复存在,许是被战争的炮火炸光了罢。
陈深在街边开了个剃头铺子。
他总是说他的愿望就是给别人剃头,现在终于实现了。他再也不用假意端着一瓶格瓦斯,去米高梅跟那些庸脂俗粉们调笑了。
徐碧城觉得,这样的生活也挺好。
只是,她和陈深都感觉,空。
她经常去陈深的铺子里帮忙,帮他给客人洗洗头,打扫一下屋子,又或者给他做些吃的。
毕竟,在上海,她也只认识陈深了。
陈师傅啊,这位是你妻子吧?长得可真漂亮呀。
经常有人这么说。
您误会了,这是我妹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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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看见陈深坐在沙发上抽烟。
留声机里放着周璇的歌。
“银花飞,银花飞,银光穿透了绣罗帷⋯⋯”
今天怎么没去铺子?她随手把从外面买来的东西放好,打开了窗子。
陈深总是这样,在屋子里抽烟,也不开窗。
陈深说,小男她不喜欢我抽烟,这屋子里都是烟味,也许她会来骂我,我就能见到她了。
徐碧城明白,陈深从未放下过小男。
她突然又想起了在军校时,自己满脸羞涩的从后面抱住陈深。
老师,你能不能,等我回来。
然后她回来了,挽着唐山海的胳膊。
而陈深,早已有李小男陪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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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天做了什么?陈深一副期待的样子。
对于徐碧城日日给他送饭,他早已习惯。他们只是上海滩两个彼此相互依偎取暖的人。况且,他答应了唐山海,会好好照顾她。
都是你爱吃的。
徐碧城备好碗筷后才道。尝尝,味道怎么样?
你做的,肯定好吃。
陈深瞥见徐碧城无名指上的戒指。
今天是山海的生日是吧?
徐碧城愣了一下,她没想到陈深还记得唐山海的生日。
她以前没有机会给唐山海过一次生日。
唐山海过生日那天,她出去见了陈深。
后来她知道的时候,有些不好意思。她觉得他们是搭档,虽然唐山海对她有些苛刻,但她很信赖他。搭档之间,应该互相帮助,给予温暖的。
她说她给他补过一次生日。
唐山海却说,以后还有机会。
后来,徐碧城怎么也没想到,他成为了泥土中的一颗种子。
徐碧城想着,以后的每一年,她都要给唐山海过生日。每一年的那天,她都会做他最爱吃的西餐,放上他爱喝的洋酒。
她会坐在桌前,跟他说她最近发生的事。
絮絮叨叨的说着说着,眼泪会流下来。
这是她第一次跟陈深一起度过唐山海的生日。
山海不喜欢吃这些的。陈深说。
陈深抬头看着徐碧城,对面女孩眼底泛着泪花。他突然觉得自己是不是不应该提起唐山海。
徐碧城的眼泪,让陈深有些心疼。
这个女孩,是他曾经的白月光啊。
别哭了。山海不会想看见你哭的。
陈深只能轻声安慰。我们去做些山海爱吃的。
徐碧城抹掉眼泪,点了点头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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陈深,他们走了多久了?徐碧城一边煎着牛排,一边问身旁的陈深。
七年了。
陈深把玩着手里的剪子。七年好像不短,但对于他来说,好像也不长。
他曾每天都在生死线上徘徊,无时无刻不把时间当成生命的最后一秒。他想,如果有一天他真的死了,是不是就可以快点见到小男和山海了。但他又觉得,他还没有看到家国太平,下去了怎么跟小男和山海交代?或是唐山海会怨他丢下碧城一个人。
他觉得,他有必要活下去。
小男也喜欢西餐是不是?
陈深突然笑了一下。
是,她和山海一样,竟喜欢那些洋玩意。我倒是不懂,那些有什么好吃的,还不如街边摊上的油条豆腐脑来得香。
陈深觉得这世上的人真是有意思。
他和徐碧城都喜欢豆腐脑,李小男和唐山海都喜欢牛排红酒。
他却爱上了李小男,唐山海爱上了徐碧城。
我不知道小男的生日。
陈深看着徐碧城端着两份牛排放在餐桌上,情绪有些失落。
他发现,自己对于李小男了解的真少。
他总认为李小男一定是个缺心眼儿,可没想到,自己才是被她耍的团团转的那个。
那以后小男的生日,就跟山海一起过吧。
徐碧城淡淡开口。
他们总不会孤单的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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留声机里周璇的歌声清脆明亮。
“谁知道,流离辛苦?冰天雪地,无食又无衣!”
陈深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空。
碧城,又过去一天了。